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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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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是妖艷的紅,如同罌粟。杯,是晶瑩的碧,如同翡翠。

大殿高而闊,金碧輝煌。

殿外,是一大片艷麗的罌粟花田,驕陽的紅,妖嬈的紫,如雪的白,迎風招展,此起彼伏。

陸小鳳他們是走進來的,光明正大的走進來。一個美麗的侍女邁著裊娜的步子,微笑著,客氣有禮地將他們引了進來。

這是一座四四方方,奢華無比的大殿。殿中沒有一件東西不是價值連城,沒有一處擺設不是光彩奪目。

唯一不夠光彩奪目的,也許只有大殿的主人了。

巴老大坐在寬大豪華的紫杉木椅子上,椅子上鋪了一層厚而柔軟的花色織錦墊子。他的個子並不高,卻很胖,整個人臃腫地陷在椅子裏,讓人很懷疑他是否能自己站起來。

即使如此,他雖然不夠光彩奪目,卻著實是富麗堂皇、價值連城的。

他的身上穿著華貴的錦緞,衣領上圍了一圈閃閃發亮的寶石。腳下踩著的,是一雙上等的鹿皮靴子,靴筒兩側各鑲著一塊圓溜溜的貓眼石。頭上戴著赤金鑲玉的束冠。腰上掛著潔白瑩潤的羊脂美玉。就連他肥厚的胖手上,都戴著五六個紅綠寶石戒指。

這是一尊名副其實的人形寶石展覽櫃。

還散發著濃郁的熏香,是上等西域進貢的香料。

一個月只有二兩銀子的小捕快奔波一輩子都買不起這位胖谷主巴老大身上的一根線頭。

巴老大肥胖的臉上堆著笑,一臉肥肉擠在一起,扭曲地快要讓人看不出他長什麽樣了。他的笑容很熱情,聲音也很熱情。

但不知為何,覃逆總感覺這熱情中帶著幾分有恃無恐。

這是一個還沒有禁煙的朝代。種植罌粟、提取鴉片不僅是律法所不禁止的,甚至還在某種程度上受到王孫貴族的喜愛。

每年從海外進貢的那點鴉片總是供不應求,只有最尊貴、最有權勢金錢的人才有資格享受。

所以,巴老大可以光明正大地將陸小鳳他們迎進來,光明正大地請他們品嘗翡翠夜光杯中的葡萄美酒,炫耀般地請他們欣賞殿外成片成片妖艷含毒的罌粟花。

沒有人能抓捕他。就連律法都在保護他。

覃逆也不能。

這讓覃逆很不習慣,也讓她很不愉快。

沒有一個特警喜歡看到一個大毒梟光明正大地在面前囂張,更何況外面還有那麽一大片更囂張的罌粟花。

毒梟,是比殺手更讓人痛恨的存在(恭喜,西門吹雪終於從頭號通緝榜上下來了)。

侍女走過去,伏在巴老大的腳邊,向他展現了一個仿佛三月裏春花綻放般清純而嫵媚的笑容,提起白皙的小拳頭輕輕垂著他的腿,乖巧地像一只動人的貓咪。

巴老大卻沒有看她,他的目光似乎細細地從他們四個人身上劃過,那張滿是肥肉的臉遮住了他的神情,也遮住了他的目光。

陷在椅子裏的身子不動,巴老大抖著熱情的笑,張開他肥碩華麗的手掌,對他們四人做出一個“請”的動作,用粗啞的嗓音大聲道:“四條眉毛的陸小鳳、江南花家百花樓的花公子、神偷之王司空摘星,還有,永和街的覃捕快。今日能迎得四位前來,我這小小的山谷也算蓬蓽生輝了,請,快請坐。”

陸小鳳沒有客氣,他似乎一點也不為對方對自己行蹤底細的知悉而吃驚,大大咧咧地落座。

花滿樓、司空摘星當然也不會客氣。無論巴老大有什麽樣的態度,擺出什麽樣的陣勢,都沒有辦法影響這幾個人。即使這裏可能就是傳聞中的“黃泉之夢”。

覃逆也坐下了,她看了巴老大一眼,就轉頭開始發呆,或者說,不是發呆,她只是在看,看那剩下的唯一一個空位。

陸小鳳也在看那個位子。

巴老大隨著他們的目光看過去,哈哈一笑,搖頭道:“可惜,可惜啊。我本來以為今日會有五位客人。”

沒錯。

人,有四個。

椅子,卻有五張,杯子,也有五只。

唯一不同的是,最後一個杯子不但不是酒杯,反而是一只茶杯。既然不是酒杯,那裏面盛著的,自然也不會是酒。

那是一杯白開水。

缺的那一個,是西門吹雪。

西門吹雪當然是不喝酒的,白開水和白煮蛋才是他的最愛。

巴老大搖著頭,似乎真的很遺憾沒有見到西門吹雪,“我本來以為能一睹西門莊主的絕世風采,唉,實在是可惜,可惜啊。”

西門吹雪每年最多只出去四次,每一次都伴隨有長劍出鞘見血而回。沒有人會喜歡見到西門吹雪,除了他的朋友,哦,現在還有小女友捕快一只。

但巴老大已經連著說了四個“可惜”了。

覃逆很不喜歡他的態度。

她扭過頭,用所有人都能聽得到的聲音,“悄悄”對身邊的司空摘星道:“他說他想要見西門吹雪?我沒有聽錯吧。”

司空摘星也立刻來了精神,同樣“悄悄”道:“沒有。我也聽到了,多的那個座位就是給西門吹雪的。”

覃逆道:“可是,西門吹雪不喜歡喝酒,即使喝水,也不會喜歡到這裏來的。”

司空摘星:“哦,那他喜歡什麽?”

覃逆道:“殺手,只會喜歡殺人。”

司空摘星激靈靈地打了個寒顫,縮起脖子埋頭進葡萄美酒中。

覃逆友好地轉頭看向笑容有幾分僵硬的巴老大,和善地問:“請問,需要我把西門吹雪叫來嗎?雖然我不知道他現在在哪裏,但一盞茶時間還是能趕到的。他的輕功還是不錯的,尤其是殺人的時候,他一向很虔誠、很認真,絕對不會耽擱。”

巴老大瞪著他被肥肉擠得快看不見的眼,盯了覃逆半響,幹巴巴地笑了一下,“不,還是不用麻煩了。”

覃逆也從善如流地點點頭,“我就說嘛,誰這麽想不開,好端端的自己找死啊。又不是鴉片吸多了。是吧?”

巴老大沒再說話,只是盯著覃逆,肥厚的臉上讓人看不太清他的表情。

陸小鳳拿起桌上的酒杯,盯著那晶瑩碧色中酒紅色的液體,抿了一口,卻也只是抿了一口,沒有像往常一樣喝酒當喝水,當然,葡萄酒本來便不該用灌,不過,其他的酒,也不該。

“好酒,好酒。”

陸小鳳放下酒杯,咂了咂嘴,卻沒有再飲。

巴老大笑了,也拿起自己面前的酒杯,深深地嗅了一口,道:“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飲琵琶馬上催。醉臥沙場君莫笑,古來征戰幾人回。都說陸小鳳是好酒之人,果然如此。但不知,我這西域美酒比之其他又如何?”

陸小鳳笑道:“杯好,酒好,詩更好。只是有一處不好。”

巴老大道:“哪一處?”

陸小鳳道:“殿外有花,桌上有酒,卻為何沒有女人?”

“女人?”巴老大看了腳邊的美婢一眼,大笑道,“還不去給陸大俠倒酒。”

那美婢笑盈盈地站起。

陸小鳳卻伸出一只手指搖了搖,“不不,君子不奪人所好。你這裏難道就只有這一個女人?”

巴老大笑道:“我這裏當然不只一個女人,而且有各種各樣的,美艷清純,應有盡有,都是美女。你要什麽樣的?”

陸小鳳道:“我只要一個女人。”

巴老大放下酒杯,盯著他,“誰?”

陸小鳳道:“上官飛燕。”

鮮花繚繞,草長鶯飛。這是一個充滿了花香的山谷,火紅的曼珠沙華、妖艷的罌粟花都在風中飄動,時而還有彩蝶翩翩飛。

但這卻是個不能讓人愉快的地方。

無論是覃逆,還是花滿樓,都不會喜歡這裏。陸小鳳和司空摘星也是如此。

因為他們都知道這美麗怡人的背後有著深沈的罪惡。

巴老大說這裏沒有上官飛燕,也沒有孫秀青。或者即使有,他也不見得會知道,他一向不關心這些小事。不是所有的人都有資格讓他親自接待的。

但是陸小鳳他們四人卻恰恰是有資格的一種。

客房很豪華,也很舒適。

被褥是精美的蘇繡,地上鋪著是簇花織錦的地毯。桌上有酒,不是玉杯葡萄酒,卻也是上好的陳年花雕。

好酒之人當然對酒最感興趣。陸小鳳已經拿起了酒杯,提起了酒壺。

覃逆卻在低著頭研究腳下華美的地毯。

花滿樓站在窗邊,窗外正是片片招展的罌粟花田。當然,他本來看不見的,但也許,他已經穿過花田、山谷,“看”到了谷外山坡上的小野花,聞到了野草的清香。

司空摘星卻在滿屋裏轉悠,他好像對這裏的每一件擺設都有興趣。讓一個賊感興趣其實是一件很危險的事,即使司空摘星通常不偷值錢的東西,但已經被他看在眼裏了,誰又能保證有朝一日不會被惦記上?

覃逆猜測他在暗暗估計這些東西的來歷價值。

但她已決定,當作沒看見。

“他在說謊。”

毫無疑問,陸小鳳的話,屋子裏沒有一個人感到驚訝。

巴老大當然在說謊。花滿樓曾經來過這裏,也曾在這裏見到過孫秀青和石秀雪。花滿樓的眼睛雖然看不見,但沒有人會懷疑他說出的話。因為他有一雙天下最靈敏的耳朵,還有一個最敏銳的鼻子。

陸小鳳拿出那朵枯敗的彼岸花,這朵花是在顏家發現的。就在顏震的房間裏。而顏震死了,他的屍體卻不見了。

上官飛燕也死了,她的屍體也不見了。

花滿樓道:“大殿裏沒有花,一朵也沒有。”

陸小鳳點點頭,“巴老大一定不喜歡那些花。不管是罌粟花,還是彼岸花。”

司空摘星道:“難道他也喜歡小野花?”

陸小鳳和花滿樓都笑了。

沒有人知道巴老大是不是喜歡小野花,但他卻顯然是不喜歡罌粟和彼岸花的,雖然他種了它們。

陸小鳳道:“他可能只是害怕它們。”

談罌色變。就像幾乎每一個現代人都會對罌粟避而遠之。盡管很多人都知道只有它的果實制作的鴉片才能造成危害。

陸小鳳忽然喃喃道:“葡萄美酒夜光杯。酒是好酒,只是可惜。”

司空摘星道:“可惜什麽?”

陸小鳳道:“可惜不是西域美酒。”

司空摘星道:“不是?”

陸小鳳篤定道:“不是。”

司空摘星道:“那是哪裏的?”

陸小鳳道:“南洋。”

覃逆扭頭:“南洋?”

陸小鳳點頭:“南洋。不過一樣是好酒。酒香甘醇。”

花滿樓忽然笑道:“詩也是好詩。”

陸小鳳道:“確實是好詩。尤其是對這位彜族出身的巴谷主而言。”

司空摘星嘆了口氣,趴在桌子上,有氣無力地道:“一個出口成章的彜族人啊。真是了不起,如果他真是一個彜族人。也許他可以去考狀元了。”

覃逆忽然沈下臉,淡淡道:“狀元雖然不一定能考上,但可以試試也來一次紫禁之巔比武。他不是不怕西門吹雪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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